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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8章 我心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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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孤想起來, 孤有東西落在箭亭了。”玄玉韞不等謝珠藏說話,先冷冰冰地道。

玄玉韞等著謝珠藏問,這樣他就好順著她的話說下去。

可謝珠藏只是微微行禮, 淡聲道:“哦。”然後就頭也不回地, 往毓慶宮走。

他們錯身而過的那一瞬,風吹來她身上的淡香,倏忽又飄遠。玄玉韞下意識地伸手想要去握, 可他側身一看, 謝珠藏卻已經走了。

玄玉韞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來。可他犟著脾氣,不肯低頭。反而一甩袖, 臉色鐵青地奔向箭亭。

玄玉韞坐在箭亭裏,眼神忍不住瞥向謝珠藏離開的地方——他一盞茶都喝完了,她怎麽還不來找他?

當時他差點兒毀了她的《春日宴》, 她不是也一會兒就推門而出了嗎?今日,也不用等太久吧?

而且!今日他哪裏做錯了什麽?分明就是她一直沖著程雲溶笑!

那她是不是因為看到了自己最後的那一箭, 所以才不想理他了呢?

玄玉韞的手不停地捏著杯沿,心神不寧地問入墨:“阿藏看到箭靶了嗎?”

入墨跟謝珠藏跟了一半, 路上遇到玄玉韞, 只好忐忑地又跟著玄玉韞回了箭亭。他聽到玄玉韞的問話, 恨不得指天發誓:“奴才保證, 謝姑娘絕對沒有看到箭靶!”

“那她……”玄玉韞下意識地想問, 她怎麽還不來。可話到嘴邊, 他又立刻咽了下去。

這種時候,絕對不能低頭認輸。

松煙小心謹慎地看了眼玄玉韞的臉色, 斟酌了一下,努力給自家主子制造一個臺階:“殿下,這天色已晚, 您要找的東西……呃,也找不到了。不如先回宮用晚膳?”

玄玉韞面色松動,他有些遲疑。

入墨也忙不疊地點頭:“謝姑娘不是說要找您有事兒嗎?”

入墨本是好意,他覺得以玄玉韞對謝珠藏的在意程度,一準能勸得玄玉韞早點回毓慶宮。

可沒曾想,玄玉韞一聽,反而面色一凜,一點兒都不想動了。甚至他的聲音裏都帶了些許不滿:“她尋我有事?她人呢?”

松煙一聽,就知道大事不好,狠狠地瞪了入墨一眼。

入墨也著實無辜啊,他哪知道為什麽謝珠藏去而覆返,返而覆去啊!

松煙和入墨一下子都不敢說話了,倆人站在玄玉韞的身後,大眼瞪小眼。

天色如同玄玉韞的臉色一般,一點點地沈下來。

宮燈裏燈火漸亮,而箭亭往毓慶宮的宮道上,始終不見人影。

謝珠藏一路怏怏地回到毓慶宮。

槐嬤嬤正在囑咐宮婢們掃灑呢,聽到謝珠藏回來,就喜笑顏開地走了出來:“姑娘回來啦。”

然而,槐嬤嬤才走出門口,就為委屈得幾乎要泫然欲泣的謝珠藏一驚:“姑娘這是怎麽了!?”

槐嬤嬤嚴厲地看著阿梨和蓮霧:“你們怎麽伺候的!?”

謝珠藏搖了搖頭:“不、不關她們的事。”她說著,將被擦破的右手掌遞給槐嬤嬤看:“嬤嬤,疼。”

槐嬤嬤心都要碎了,哪裏還想得起來要追問玄玉韞怎麽沒跟她一起來,又或是到底發生了什麽。槐嬤嬤小心翼翼地扶著謝珠藏:“我的好姑娘誒,您還疼不疼?快進屋來,老奴給您上點藥。”

槐嬤嬤清洗傷口的時候,謝珠藏也不喊疼,只是耷拉著腦袋,沒什麽精神。

槐嬤嬤見她掌心只是擦傷,心底稍稍松了口氣,也有餘力試探地問道:“殿下還沒下課?”

槐嬤嬤哪裏知道,她才說了“殿下”這兩個字,謝珠藏眼圈就紅了。槐嬤嬤嚇了一大跳,連忙岔開話題:“禦膳房今兒來人,說替姑娘留了一盅血燕窩,姑娘要不要現在喝一盅?”

謝珠藏抿著唇,搖了搖頭:“我要……換衣服。”

她一點都不想再穿著身上這身衣裳了。

她都不知道怎麽了,就莫名地惹了玄玉韞不快。

她太累了,只想埋頭睡覺。

槐嬤嬤哪有不肯的:“換換換!姑娘想穿哪一件衣裳?先前老奴給您挑的那件淺青碧色卷草紋繡暗花緞的襦裙?”

謝珠藏坐在銅鏡前,沒說話,默默地點了點頭。

銅鏡裏,她衣裙的色澤顯得有幾分黯淡,可瞧上去,還是好看的。謝珠藏忍不住低頭,捏著自己的衣擺,又站起身,抖擻自己的月華裙。

月色與燈火一齊灑在這條裙子上,真如月華流轉,清瑩若水。

玄玉韞不喜歡。

可她喜歡呀。

槐嬤嬤急急地把那件淺青碧色卷草紋繡暗花緞的襦裙找了出來,她剛放到謝珠藏跟前,卻被謝珠藏往外一推。

槐嬤嬤楞了一下:“姑娘?”

謝珠藏走到等人高的銅鏡前,慢慢地轉了一圈,然後又快快地轉了一圈。她才遽然停下腳步,看著鏡子裏的自己。

少女懨懨的,眉宇間縈繞著揮不去的失望。可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衣裙上,卻又忍不住輕輕地摩挲著這鮮亮的衣料。

她看見了自己眸中的遲疑——她還要當挑衣裳,對銀紅色衣料愛不釋手,最後卻選了月白色衣裙的那個她嗎?

謝珠藏低低地,對自己道:“可是,我喜歡呀。”

槐嬤嬤沒聽清,又問了一遍:“我的好姑娘,老奴耳背,您說什麽?”

謝珠藏搖了搖頭,她回首,朝槐嬤嬤莞爾一笑:“不換了。”

一句“我喜歡呀”,不是撒嬌,不是賭氣,是真正地從銅鏡裏,窺探到了那個藏在心底的自己。

玄玉韞對她的愛,她珍之重之。

可他的愛,並不是她生命的全部呀。

她可以不用為悅己者而容。

她可以,只為己,而容。

槐嬤嬤驚訝地瞪大了眼睛。

阿梨喜不自勝:“姑娘穿這身衣裳,是真的很好看呀!”

謝珠藏的神色再一次飛揚起來,她原地又轉了個圈,高高興興地點頭道:“我……也這、這麽覺得!”

她的眸中有熠熠生輝的燈火,笑容也愈發燦爛:“今天高興呀。”謝珠藏笑道:“我們……西殿開宴!”

槐嬤嬤心裏頭高興又遲疑:“姑娘,您先前不是說要喝殿下埋的那一壇松醪酒嗎?”槐嬤嬤拐彎抹角地想讓謝珠藏記起來,還有玄玉韞這麽個人。

謝珠藏一默,想了想,搖了搖頭:“我們也有冰、冰雪酒嘛。”

槐嬤嬤不死心:“冰雪酒常見,松醪酒可不多見。姑娘今兒得了宮令女官,是大喜事兒。要不,老奴去問問殿下?”

謝珠藏想了想,點了點頭:“那就去……問問吧。”

玄玉韞來去匆匆,瞧上去不太願意見她。若是槐嬤嬤去問,他也不樂意,那就算啦。

槐嬤嬤一聽,也只當是玄玉韞當真是忙,心思便都放到了給謝珠藏安排晚膳上:“姑娘想吃些什麽?”

謝珠藏脫口而出道:“江魚炙!”

“姑娘怎麽想著要吃河鮮了?”槐嬤嬤一楞。因為玄玉韞不喜河鮮海鮮,所以謝珠藏的桌上鮮少出現這兩類食物。槐嬤嬤還當謝珠藏也不喜歡呢。

謝珠藏低著頭,輕撫了一下自己的衣袖,然後才擡起頭來,對槐嬤嬤笑道:“喜歡。”

她今日反覆提及這兩個字,每一次說起,都好像比上一次要更篤定些。

槐嬤嬤琢磨著玄玉韞忙起來也不會跟謝珠藏一起用膳,當即就應下來:“正好,今兒禦膳房送了好幾籠開河魚來,最是肥美鮮嫩。配上春筍、鮮菇、香椿,圍爐夜話,當是極好的。”

“老奴去問問殿下,還得禦膳房招呼一聲,你們幾個好生陪著姑娘。”槐嬤嬤也要關心一下東殿的晚膳,叮囑了阿梨幾聲,便親自去禦膳房。

等槐嬤嬤一走,阿梨就嘰嘰喳喳地道:“姑娘,咱們等槐嬤嬤還得等一會兒呢。不如來玩點什麽吧?”

謝珠藏難得這樣活潑外向,阿梨簡直高興得不知該如何是好,這一高興,腦子裏的鬼點子就多了起來。

謝珠藏茫然地看著眾人:“玩什麽呀?”

阿梨一噎。她跟著謝珠藏良久,也快不知道還有什麽游戲可完了。

蓮霧笑著建議:“姑娘,婢子們幼時玩過一個游戲,俗名‘摸瞎胡’。找一塊開闊地,挑一個人蒙著眼,站在中間唱小調,在唱曲兒的時間裏,其餘人散開來。等小調唱完了,中間的人再開始去摸人。被摸到的那個人自飲一杯酒,當下一個摸人的人。”

阿梨眼前一亮:“姑娘,這個熱鬧又好玩。”

“要唱、唱曲兒呀……”謝珠藏望而卻步。

桃枝連忙道:“姑娘,是很簡單的兩句調子。”桃枝說罷,便唱道:“和風吹的梨花笑,如雪滿枝梢。杏花村裏,酒氣飄搖,春興更高。”

謝珠藏從未唱過曲兒,聞言跟著桃枝哼了兩句,有些犯難。

蓮霧是個周全人,一眼就看出了謝珠藏的為難,她笑道:“姑娘頭一回玩,可以讓桃枝在旁邊唱曲兒。姑娘只管當中間的人,捉住哪一個,姑娘就罰哪一個。姑娘您看,這樣可好?”

謝珠藏躍躍欲試:“好!”

得了謝珠藏這一聲“好”,向來安靜的毓慶宮西殿院子,前所未有的熱鬧起來。

阿梨尋了一塊汗巾子,小心地蒙住謝珠藏的眼睛,然後將她領到人群中去。

桃枝欣然開嗓:“和風吹的梨花笑……”

阿梨起哄道:“快走快走,快離姑娘遠著些!”

阿梨是謝珠藏身邊第一得意人,她這一說話,原本還拘謹的宮女一下就樂了,甚至還有人敢笑著打趣:“婢子可不想走,婢子想讓姑娘罰呢。”

阿梨嗔道:“小心姑娘罰你一個月月例!”

宮女們哄笑著散開,連桃枝的歌聲裏都帶著幾分雪消冰融的歡欣:“……春興更高。”

“哎呀呀,可不能動啦。”阿梨高聲道:“姑娘,婢子在這兒呢!”

阿梨話音才落,蓮霧笑著起哄:“阿梨自個兒才是最想挨罰的呢!姑娘,您往左邊來!”

“姑娘,別聽蓮霧的,您往右邊來!”

一時間,滿園熱鬧。

謝珠藏的眼睛被蒙上,伸手不見五指,可她也不覺得怕,更覺得新奇。她尋聲而去,間或路過了誰,卻沒有抓到人,反而得到一串銀鈴般的嬌笑聲。

循著這笑聲,謝珠藏的腳步更快,心也輕快起來。

然後,她就一頭紮進跟前人的懷抱裏。

那人顯然是一楞,下意識地伸手虛放在她的腰際。謝珠藏才沒想那麽多,她心中大喜——這可是她頭一回玩這個游戲,頭一回抓到人呢!

謝珠藏伸手解開蒙眼布,高興地道:“抓到啦!”

她定睛一瞧,一下子就楞住了。

作者有話要說:  希望姐妹們都能像阿藏一樣,快快樂樂地“為己而容”。

【引1-“和風吹的梨花笑,如雪滿枝梢。杏花村裏,酒氣飄搖,春興更高。”《馬頭調》《春景》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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